自爆
我变成了一只毒爆猴。滚圆的身子,溜胖的肚囊,水亮亮、白皙皙的肌肤——盛满了晶莹剔透的剧毒液体。我们的祖先曾用它来自卫。当然,我们自己是不怕的。
太阳很好。我去上班。刚到单位,阿玉找我,说:“我要爆了。”“怎么回事?”他说,房东又要涨租,和房东大吵一架,房东死活不松口。
“受不了,上个月才涨,这个月又涨!我决定爆了。”
“好吧。你去吧。”我说,“到那边,代我向我爹问好,就说我一切都好。”
他点点头,“砰”,爆了,溅了我一身。不过我们毒爆猴向来是不怕自己人的血的。
下班了。我出了大楼,一个人拦住我,原来是阿玉的房东。他抢先开口了:“阿玉的事情我听说了。给你赔不是,我当时在气头上,才跟他吵了一架。”
我不吭气。“我也不想涨租的。上面加税,又欺负我穷,要捞我油水,否则就穿小鞋。我哪里担负得起?我也是走投无路。不然,好端端的,谁去逼阿玉?希望你原谅。”
“好吧。”我说。他鞠了一躬,就爆了。
路上看见一对夫妻闹矛盾。一个说:“这点钱都凑不出来,还怎么过日子?”就爆了。另一个马上也爆了。一个闲人,看热闹的,听完两人讲话,站了一会,也就爆了。
吃晚饭,到饭店,喊老板,没人应。打听一下,原来老板今天中午爆了。没办法,只好回家点外卖。
到了单元楼,有人在楼梯上爆了。液体已经干了大半了,按理讲,早该有人拖掉的,可是没有。
不一会外卖到了。骑手打电话:“超时了几分钟,没办法,路上堵死了。你下来取吧。”
拿到外卖,发现骑手已经爆了,他的车横在路中间。我帮他停好了车,才上楼去。
我边吃饭,边看电视。电视上州长在开会。
州长说:“我们新通过了一批法案。”啪,底下爆了一个。 “下面我简单宣读一下。第一条……”噼里啪啦,底下爆了一串,没多久又一串,一串再一串,两串又三串。
会开完了,余下的人散了,州长最后走,走一半,秘书凑上来,跟他讲了什么。他听完,“砰”,就爆了。秘书接着也爆了。
电视播完,我娘从里屋出来。问起她的病来,她说,今天看医生,说不得不做手术了,十万块。她打算这两天,把手头上事情办完,就爆了。免得再花冤枉钱。
我点头,“你到那边跟我爹讲,我一切都好。”就去睡了。
第二天下雨,我只好坐公交去单位。车上开始很挤,后来爆了一批,也就宽敞了。宽敞了自然没人再爆,车里一片寂静。
到单位,经理派新任务。我看过项目方案,告诉他:“这做不成。你自己看了吗?”“我看了。我知道。”“做不成还做?不如算了。”
他点点头,拿走方案,坐下又翻了两翻,什么也没说,就爆了。
其他同事抬头看他,看过之后,噼里啪啦,鞭炮一样,陆陆续续都爆了。一时间,公司里空空荡荡,一个人也没有。有我一个。
我自个儿待着也没趣,出了门上街去。到街上,就听见近处、远处,噼噼啪啪响个不停,到处都是粘液,走到哪,就爆到哪,正走路的,打电话的,黏在窗子上擦玻璃的,堆在门店里买东西的……一个接着一个,一条跟着一条,响成一片又一片。
突然我耳边一个炸响,什么都听不见,什么都看不见。我惊坐起来,定了定神。拿手机看表,是凌晨三点。外面下着雷雨,雨点捶着窗户,噼噼啪啪地响。外星球,气候就是怪。
我怎么做这样的怪梦呢?我变成了毒爆猴——毒爆猴活在我们的社会里。
外面的毒爆猴,还都睡在洞里,过着饮血茹毛的日子呢。
毒爆猴只有血性,没有奴性,再给它们一亿年,也发展不出我们这样璀璨的工业文明。
我忍不住刷手机,看到新闻,地球哪哪又有个十岁孩子跳楼了,火星那里又在闹事。现在的年轻人这样不能经事的吗?
不想了,明天还要早起,去考察毒爆猴的习性,不能迟到。
我翻个身,把头一蒙,沉沉地睡去了。